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危險的糧食和轉型的農業(yè)
在湖南湘潭,62歲的申傳宗(化名)在端午過后把自家稻田插秧了。家里的獨子很爭氣,考上了大學,畢業(yè)后留在北京工作,家里只剩下老兩口。隨著年歲的增長,田里的活越來越力不從心。4年前,老申把兩季稻改成了一季稻,這一季的水稻剛好夠家里一年的口糧。
村子里像老申這樣一年只種一季稻子的,還有十幾戶人家。另外十幾戶人家,因為舉家進城務工,田地徹底撂荒。
在黑龍江綏芬河,自5月22日公路口岸首次受理進口俄羅斯“非種用玉米”以來,玉米進口量居高不下。截至6月10日,已受理進口玉米報檢38批918.5噸,貨值18.37萬美元。
在江蘇江陰,一批裝載于46個集裝箱內的丹麥大麥順利抵達蘇南國際集裝箱碼頭,這是中丹兩國簽署《關于丹麥大麥輸往中國植物檢疫要求議定書》后,江陰口岸首次進口丹麥大麥,也是江蘇乃至華東地區(qū)首次進口丹麥大麥。
在北京,國家統(tǒng)計局發(fā)布,2013年我國糧食生產實現(xiàn)了“十連增”,糧食產量超過6億噸,突破了歷史**高水平。同時發(fā)布的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去年我國進口大豆6338萬噸,但是國內大豆產量僅有1200萬噸,對外依存度高達80%以上。進口大豆的數(shù)量在過去13年間翻了6倍。
還是北京,2013年12月,在先后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、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,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:“中國人的飯碗任何時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上,我們的飯碗應該主要裝中國糧。”而這一連串激增的糧食進口量和兩季稻變一季稻的隱性減產,考驗的恰恰正是“國人飯碗”。
不可接受的87%
1996年,我國官方公布《中國的糧食問題》白皮書,首次提出糧食自給率要達到95%以上。2008年,《國家糧食安全中長期規(guī)劃綱要(2008~2020年)》再次確認糧食自給率要穩(wěn)定在95%以上。
然而,今年5月25日,農業(yè)部農村經濟體制與經營管理司司長張紅宇在中歐商學院“第三屆中國國際農商高峰論壇”上透露:“我們的糧食自給率已經跌到了87%,全部農產品的自給率差不多是70%左右,30%左右是需要通過國際市場來調節(jié)的。”
人們通常會用“糧食自給率”(即糧食產量占當年消費量的比重)來衡量一個國家的糧食安全水平。一般認為,“糧食自給率”在100%以上是完全自給;在95%至100%之間屬于基本自給;在90%至95%之間,是可以接受的水平。
中央農村政策相關負責人說,我國進口農業(yè)產品折抵耕地已接近6億畝,是18億畝“紅線”的1/3。如果此說成立,則中國農業(yè)進口約占國內消費量的1/4。由此可見,我國糧食安全面臨巨大挑戰(zhàn)。
如果說毛澤東時代的“深挖洞,廣積糧”,是當時對國際形勢的估計過于嚴重,是為了“備戰(zhàn)、備荒、為人民”,那么,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的經典名言:“你控制了石油,就控制了所有的國家;控制了糧食,就控制了人類。”則直白地坦露了美國人的雄心和野心。中國古人所謂的“洪范八政,食為政首”“國以民為本,民以食為天”“無農不穩(wěn),無糧不安”,無一不在闡釋著糧食對于國家安全的至關重要。
不可收拾的舊河山
今年4月,湖南衡陽再現(xiàn)鎘含量超標大米,超標**嚴重的稻米樣本中的鎘含量超過國家標準近21倍。此前就不斷被曝大米重金屬超標的湖南,再一次陷入“鎘米危機”。
去年的湖南“鎘大米”事件曝光后,不僅使湖南米價一路走低,而且還使整個南方地區(qū)不幸“躺槍”。記者就曾聽到有傳言稱,吃米不能吃長江以南的米。這當然是危言聳聽,但全國土壤環(huán)境狀況總體堪憂,部分地區(qū)土壤污染嚴重,卻是不爭的事實。
也恰恰是在這個4月,環(huán)境保護部和國土資源部聯(lián)合發(fā)布了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。調查結果顯示,南方土壤污染重于北方,長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、東北老工業(yè)基地等部分區(qū)域土壤污染問題較為突出,西南、中南地區(qū)土壤重金屬超標范圍較大;鎘、汞、砷、鉛4種無機污染物含量分布呈現(xiàn)從西北到東南、從東北到西南方向逐漸升高的態(tài)勢。
中國人民大學5月發(fā)布的一項報告稱,通過對我國27個省份的監(jiān)查,共監(jiān)測了農田、菜地、養(yǎng)殖場周邊、企業(yè)周邊、污灌區(qū)、垃圾場周邊等6種土地利用類型的507個土壤樣品,污染超標率在11.1%到42.6%之間。
“我們有5000萬畝左右的耕地受到中重度污染,華北的土地基本都受到了污染。”中國人民大學農業(yè)與農村發(fā)展學院副院長孔祥智說。
北京智云達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桑黎川向《中國周刊》記者坦言,這種情況始于上世紀70年代末,改革開放帶來了經濟騰飛,但對環(huán)境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和保護。
“這三十多年欠下的環(huán)境債,恐怕需要幾代人來償還。”他說。
桑黎川介紹說,土壤不像大氣污染和水污染通常都比較直觀,通過感官就能察覺。土壤污染往往要通過土壤樣品分析、農作物檢測、人畜健康的影響研究才能確定,從產生到發(fā)現(xiàn)危害所需時間較長。
而且,土壤污染具有累積性,污染物容易在土壤中不斷累積。土壤性質差異較大,污染物在土壤中遷移慢,導致污染物分布不均勻,空間變異性較大。加之重金屬難以降解,其對土壤的污染基本上是一個不可完全逆轉的過程。
“如果未來出現(xiàn)糧食危機,很有可能是生態(tài)危機造成的。”中國化工信息中心化肥部主任陳麗如是說。
不可不知的真菌毒素
2014年5月19日,素有業(yè)界“奧林匹克”之稱的國際真菌毒素大會在中國召開,中國農業(yè)科學院黨組書記陳萌山在會上指出,在我國,由于農戶個體種植、貯藏方式以及長江流域和華南地區(qū)高溫高濕天氣的影響、消費習慣的影響,農產品受真菌毒素污染危害更為嚴重。
擔任此次大會主席的農科院加工所研究員劉陽透露,真菌毒素超標已成為我國農產品出口歐盟的**大阻礙。2001年至2011年的10年間,受真菌毒素污染的影響,我國出口歐盟食品違例事件達2559起,其中真菌毒素超標占28.6%,遠高于公眾熟知的重金屬、食品添加劑、農業(yè)殘留等因素。
北京智云達科技有限公司的沈晗在參加了此次大會之后接受了《中國周刊》的采訪。他告訴記者,真菌毒素對于公眾而言是個不太熟悉的概念。實際上,這種具有強毒性和致癌性的真菌代謝物,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種類的食用和飼用農產品中。
肉眼看不見的真菌毒素,比顯性的霉變要量大、面廣得多,而且具有隱蔽性強、潛伏期長的特性。特別是近年來受氣候變化影響,污染面正從南向北擴大。
根據(jù)國家糧食局不完全統(tǒng)計,每年真菌毒素污染造成的糧食損失占糧食總產量的6.2%,相當于為保證國家糧食安全所需糧食增量的6倍多。而糧油產品真菌毒素污染導致的應急搶救和醫(yī)療、善后撫恤、畜禽因病死亡、病畜銷毀處理等間接損失更大。
資料顯示,真菌毒素是真菌產生的次生代謝產物,主要包括黃曲霉毒素、鐮刀菌毒素等。**早在11世紀歐洲圣像畫中就有關于真菌毒素引起中毒的描述。直到1960年英國10萬多只火雞因食用黃曲霉毒素污染的飼料而死亡的事件發(fā)生后,真菌毒素才被人們重新認識。
由于真菌毒素危害性的加重,世界上100多個國家或地區(qū)制定了相應的限量標準和法規(guī),其限量標準值不斷降低。
據(jù)聯(lián)合國糧食與農業(yè)組織統(tǒng)計,目前全球25%的糧油作物受到真菌毒素的污染,而我國每年因真菌毒素污染造成的糧油損失累計約3100萬噸,其中儲藏期損失約2100萬噸,占總損失的67%,造成糧油產品的直接經濟損失高達680~850億元。
真菌污染不僅造成作物產量損失,更對人畜健康造成威脅。以鐮刀菌毒素為例,它可以通過抑制DNA、RNA和蛋白的合成,以及對線粒體功能、細胞分裂和膜功能的抑制,對免疫產生抑制作用,引起人和動物的急性和慢性中毒。1991年,安徽就有人因食用鐮刀菌毒素污染的小麥面粉而發(fā)生急性中毒事件。
如今,菌毒素防控已成為中國農產品質量安全監(jiān)管的“重中之重”。
不可小覷的各種浪費
6月下旬的北方農村,夏收已近尾聲。每當收獲的季節(jié),在各地的鄉(xiāng)村公路上隨處可見農民晾曬的糧食,連記者都覺得這已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。但在余曉東眼里,這樣晾曬的糧食簡直就是“毒藥”。
畢業(yè)于中國農業(yè)大學的余曉東,雖然轉行已多年,但對農業(yè)、對糧食依舊關注。他向記者介紹說,由于柏油路的主要成分是黑色瀝青,瀝青中含有多環(huán)芳烴類物質(瀝青有煤焦瀝青及石油瀝青兩種,煤焦瀝青中多環(huán)芳烴類物質的含量更為明顯),而多環(huán)芳烴類物質多數(shù)都具有致癌性,其中**厲害的就是“3,4-苯并芘”,其毒性遠超二惡英。在瀝青路面上暴曬過的糧食,比在普通曬場上晾曬的糧食,各種有害物質高出12倍以上。尤其是柏油路上翻曬過的油菜籽榨出的油中含量**高,可高出100多倍,人、畜食用后極易致癌。
除此之外,柏油路曬糧,損失糧食也頗多。由于車輛來回碾壓、車胎上柏油的粘帶和路面柏油的擠粘等,柏油路上曬糧的糧食損失率約可達到5%至7%左右。
據(jù)國家糧食局資料顯示,我國內地每年糧食產后損失超過1000億斤,占全國糧食總產量的9%以上,相當于1.45億畝糧田產量,比全國第**產糧大省黑龍江省一年的產量還要多。產后損失包括:每年農戶儲糧環(huán)節(jié)由蟲霉鼠雀造成的損失超過400億斤;糧油加工環(huán)節(jié)因過度加工損失100億斤以上;糧食儲運環(huán)節(jié)損失約100億斤;餐飲消費環(huán)節(jié)浪費在400億斤以上。
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,糧食在到達居民餐桌前的加工環(huán)節(jié)中,損耗量也極為驚人,只不過比較隱性。50歲以上的北京人都還記得,他們小時候常吃的面粉是“85標準粉”,過年才能吃到“70富強粉”,也就是說,100斤小麥能加工成85斤或70斤面粉,而現(xiàn)在市面上有很多“60粉”,甚至“40粉”“30粉”。雖說是“食不厭精”,但這種因片面追求“色香味”的過度加工,不僅造成極大的損耗浪費,營養(yǎng)成分也會流失甚多。
不可企及的大農業(yè)
面對如此嚴峻的糧食問題,“糧食危機”“糧荒”等詞匯屢見報端。2014年2月13日,國際農業(yè)生物技術應用服務組織(ISAAA)在京發(fā)布報告。ISAAA主席Paul.P.S.Teng指出,2010~2050年間,亞洲城市人口將增加90%,而亞洲耕地僅為全球的34%,水資源為全球的30%,農作物增產的速度是跟不上的。
美國斯坦福大學生物科學系教授埃利希的論調就更加令人驚悚。他和美國生態(tài)學家托拜厄斯合著新書《地球的希望》,探討地球因人口急增而面臨的危機。埃利希在接受美國傳媒訪問時指出,全球目前有約10億人受饑荒困擾,在未來45年里全球人口將增加25億,預計地球將爆發(fā)“糧食戰(zhàn)爭”。
糧食是不是真到了“**危機的時候”?曾經就職于一家全球**大種子公司的江川(應采訪對象要求而采用化名),對《中國周刊》記者表達了他與眾不同的觀點。他說,美國目前農業(yè)人口不到全國人口的2%,農業(yè)產值卻居世界首位,是世界上**大的糧食出口國,其中玉米的出口量占世界市場的一半。盡管美國的農民也有老齡化的問題,并且一直呈上升趨勢,但美國農業(yè)依舊具有強大的生產力,農業(yè)發(fā)展并不存在后繼乏人的情況。
究其原因,一是美國大農場規(guī)模化的生產,平均每戶農民的土地規(guī)模在3000畝以上,二是農業(yè)生產的盈利性從根本上保證了農業(yè)的吸引力。一個全職農民年收入基本都在8到10萬美元以上,如果土地面積大的話,有些農民可能會達到50萬美元。如今,美國的農民家庭年收入已經達到中產階級的水平,比一般的城市居民平均收入水平要高。
而在我國,農民沒有種糧積極性。進城務工一天就能掙個三四百元,但老老實實在家種地,不但掙不著錢,連生存都有可能很困難。這是現(xiàn)在廣大農村土地撂荒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但江川卻對此不以為然。他認為,如果真的有一天農民都不種地了,“你放心,一定會有人來種的,會有資本介入,會有風投進來。”
他說:“也許我們做不到美國那樣的大農業(yè),但只要形成了規(guī)?;?、集約化、機械化,運用科技手段提高單產,并且在糧食產后科學地減損,糧食增產尚有巨大的空間。”
在江川眼里,糧食沒有“危”,“機”卻有不少。而實際上,這幾年來已經有很多的國內資本不約而同地“盯”上了農業(yè),以央視為代表的很多主流媒體將他們稱為“新農人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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